来夜方长（18）（fin）
矫情纯情罗曼史
18
这回轮到方锐愣了，好多话在嘴里兜兜转转却说不出口，最后只得憋出一句：“你种族歧视啊？自由平等博爱啊，我们都学过的。”
喻文州苦笑着，他从没有种族歧视过，只是无论从什么角度分析，人类和吸血鬼能成为真正伴侣的机会微乎其微，他也不认为吸血鬼会愿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去陪伴一个人类短暂的人生。再怎么平等，从本质的生命长度上来讲，他们就是不平等的。他也曾想放弃这一切顾虑，去拼一把，然而事实证明，美好的爱情故事通常都是虚幻的。
方锐看他脸色不对迅速转移了话题，但喻文州的心里其实没有太在意，当你彻底放弃的时候，很多痛感都会变得麻木迟钝的。
归到工作上来说，和血族的公司合作其实要更麻烦些，不仅要完成相应的任务，还得克服种族文化差异和生物钟时差问题。由于两者的工作时间恰好颠倒，一旦要开会只能互相迁就，一方加点班晚些回家，另一方起个大早。
喻文州还记得之前方锐给他抱怨过一次早七点就去别的公司谈生意的非人道事件，自己当时没转过弯儿来，现在想想应当是传说中的那个吸血鬼的公司。
仔细想想，大概也只有能看俊男美女一个好处了，可惜自己并没有看的心情。但即使没有这个心情也得好好准备报告，工作的事情不能含糊。
死线总是第一生产力，即使是平时安排妥当如喻文州，在开会前几天还是熬了几夜，准备各种材料和报告当天的说辞。老板特地强调了这次的客户财大气粗，惹毛了他们或者跑了单吃不了兜着走。本来喻文州干了这些年，身经百战的老油条一根，倒是没什么害怕的，他是技术部经理，只要软件方面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剩下的主要还是靠方锐这帮人的一张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也有些紧张，或许还是隐隐对吸血鬼这个词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会议当天是老规矩，只不过双方角色互换了一下，喻文州这边等到晚七点，换到那边的公司稍微起早一些，地点也换到了自家公司的总部。
会议室早就布置完毕，喻文州和方锐等几个人坐在会议室里聊着天，等待着客户的到来。
方锐和其他几个人有说有笑，谈论着上次的大胸御姐会不会来，仅有的两个小姑娘倒是都在期待着一睹方锐口中的狂拽酷炫的副总的真容。
原来他是逢人就说的。喻文州看他那个眉飞色舞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大约七点过了一点，会议室的门才被打开，引导的秘书把人请进来，又给来人倒上了咖啡。
喻文州站起来和他们握手，看来都是方锐见过的，几个人仿佛很热络似的寒暄了几句。喻文州的心里忽然放松了，没有黄少天。
转念一想自己实在是奇怪，世界这么大，碰上的几率本来就不多。
这样一来，他反而不紧张了。经过方锐介绍，中间那位是那边的技术主管，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好像没怎么睡醒，而方锐之前口中的那位副总，好像是没来。
副总不副总的并不重要，其实这么一个会议也没必要惊动人家。喻文州喝了口茶水，看到项目计划也已经人手一份，也不必再等，宣布开始会议。在听技术相关的汇报时，那位郑主管虽然看上去无精打采，倒是听得挺认真，时不时还挠挠头记下什么东西。看来虽然不情愿，但对于工作的基本责任感倒是充足。
他讲的时间不长，思路却很清晰，对方的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赞许的神情，虽然那位郑主管依旧一副“这会什么时候结束我想睡觉”的表情。
吸血鬼不是时时刻刻都精神充沛的吗？喻文州想到黄少天的样子，再对比这位，也忍不住想笑，果然生物的多样性在哪个群体里都是这么明显清晰。
他把技术问题说完，方锐也马上跟上，发挥自己的特长侃侃而谈，正当他说的起劲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又开了。
秘书探出一个头:“黄总到了。”
方锐转过头对他眨了眨眼睛，低声说：“注意看帅哥啊。”
其实已经到了的这几位，各个都很年轻英俊，但他又不是小姑娘，对着帅哥就可以尖叫。喻文州对方锐期待的样子有些哑然失笑。
随着秘书进来的是个年轻人，一身修身的西装，没系领带，眼窝略深，鼻子高挺，显得有些混血，面相太小了看上去有点像大学生，但气质却和毛头小子这个词完全挂不上钩。
“抱歉来晚了。”他对着全屋子的人笑了，露出不明显的一颗小尖牙，“我是黄少天，蓝雨的副总裁，这个案子由我全权负责。”
黄少天。
喻文州几乎是僵在了原地，他看见黄少天走过来一一和他们握手，他几乎是机械性地完成了这个动作。黄少天的手还是冰凉的，和原来一样，整个人的气质却更硬朗些，颇有商业精英的味道。
方锐热络地上去向他说明情况，郑轩也和他简单地汇报了一下情况。他拿起计划书以飞快的速度掠了一遍，抬起头：“喻经理？我有几个问题想和你谈谈。”
“好。”喻文州简短地回答。
喻文州恍惚记起，他似乎没有见过黄少天工作时的样子，他甚至不知道黄少天每日心心念念的工作究竟是什么。或许是他从一开始就有些害怕深入他的生活。
工作中的黄少天更加干练，纵然还是同一张脸，但整个人都显得更为成熟稳重。他的话比平时少了许多，也不总是笑得如同一个孩子，他微微皱着眉头，嘴唇抿出凌厉的线条。不得不说他的眼力比喻文州想象的还要老辣得多，只是刚刚草草的浏览，就已经看出了项目中好几处值得改进的地方，句句一阵见血，毫不拖泥带水。喻文州觉得这样的他，就像是一只猎豹，看准时机一击必杀。
这场会议比喻文州经历过的任何会议都要折磨，也比任何会议都要令他兴奋。当黄少天笑着与他们握手说“合作愉快”时，他还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他看着黄少天走出会议室，走在一群人的最前面，西裤好像有点短，露出一截脚踝。
方锐拍了他一下：“哥们儿怎么样？是不是很合你口味。”
“是吧。”喻文州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怎么能说不是。
本来这个会议就算得上是加班，结束以后一群人都松了口气，各自收了东西，都唯恐回家慢了似的往公司外面跑。
喻文州和方锐下到一层，刚要去停车场，才发现黄少天站在路边发呆。
方锐赶紧走过去问好，还一个劲儿对喻文州挤眉弄眼。黄少天也不拘谨，和他聊了起来。喻文州离了两步站在一边，只觉得黄少天精神状态不是太好，刚刚明明还神采奕奕，现在却像是泄了气一般，眼角都能看出一点疲惫，这是他没有见过的。
方锐三言两语就献起殷勤，直说黄少天和喻文州顺路，可以让喻文州送他回家。
明明一点也不顺路，黄少天大概也不会想让自己送。
他正这么想着，却听到黄少天对他说：“那就麻烦你啦。”
“可是……”
话还没说完，方锐就推着喻文州往停车场走：“就送送黄总，不是什么大事儿！”
对你不是大事，对我可是天大的事儿啊！
喻文州有些欲哭无泪，可是在方锐面前也什么都不好说。两人是怎么上的车，他又是怎么在方锐殷切的目光下开出停车场暂且不说，刚开上路，就看到手机有个新消息。
From 方锐
你看人家看得眼都直了，哥们儿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有那么明显么……
喻文州知道他也是一番好心，想尽快用一段新恋情帮助自己走出这段时间的阴霾，也或许是刚刚自己的眼神已经太露骨了吧，面对黄少天的时候他总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天已经黑了，大路上的霓虹灯全亮了起来，灯光断断续续地打在黄少天的脸上，他紧闭着眼睛，似乎累得动弹不得。
喻文州把车速放得很慢，生怕吵醒了后座的黄少天，尽管他知道，这人百分之八十没有睡着。近几个月没有联系，喻文州还是对黄少天家的方向驾轻就熟，开了一会儿才觉得是不是应该问问他去不去公司，黄少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简直就好像能读心一样。喻文州想。
“前面那个路口左拐吧，我搬家了。”黄少天顿了一下，报了个地址。
那是个高级别墅区，出了名的富人聚集地，除了私人泳池私人花园，最大的卖点大约就是私人港口。喻文州这种工薪阶级的根本无法想象这种奢靡生活，不过黄少天这样的倒也不奇怪，也不知道那个小区里究竟住了多少他这样的吸血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这种族明明就是无限命模式的开挂，实在是不怎么公平。
喻文州没想到自己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个，其实到这个境地，他反倒有些平静了。
车辆在车流中缓缓前进，这段路谁也没说什么。别墅区不远，也开了好一会儿。喻文州说不上高兴还是尴尬，或许能跟黄少天多呆一会儿都是好的。
别墅区里绿化很好，道路有些七弯八扭的，黄少天的家在最里面，越靠近越能听见细微的水声。院门是遥控的，喻文州顺着他的意思把车停进了院子里。
“喻文州。”黄少天噎了一下好像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
喻文州解了车门锁：“新房子很漂亮。回去休息吧。”
“你还是单身？你跟方锐？”
什么？喻文州一下笑出来，不知道是在笑黄少天也会八卦还是在笑他八卦的重点很歪。
“没有。我得回家了。”
这逐客令下得明显。
黄少天开门下车，极其轻声地说了句“bye”还是什么，喻文州没有听得太清楚，只觉得他从刚刚开始精神有些恍惚。
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困了，也或许是别的什么事情。但自己没有资格去打听，也最好快点离开这里。喻文州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后视镜上，控制着自己的车子缓慢向后倒去。
车尾即将靠近院门时，院门却猛然关上了。
喻文州抬起头，黄少天几乎是一瞬间就站在了他的车窗边。他的头发刚刚在后座蹭得有些乱，衬衫的扣子解到了第三颗，比起在工作时的严谨和干练，此时更有些颓废的感觉。
他好像有什么话在嘴边，张口两三次，才出了声音。
“你怎么都没考虑过我？”
你说你想找个人定下来，你怎么都没考虑过我。
他的声音是哑的，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他盯着喻文州看了几秒，紧绷的身体忽然松了下来，比刚刚显得更加颓圮了。
“我知道了。”
他转过头去，走得不快不慢，江边吹来的大风让他的衣角飘扬起漂亮的弧度。
身后的院门又缓缓打开了，喻文州却没再动作。那一句话在他的耳边如一声惊雷，炸得他理智全无。
他像是个木偶一般呆坐着，看着黄少天一步步走上木制的露台，过了仿佛一个世纪，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江面粼粼的波光晃得人有些眼晕。
喻文州走得很轻，黄少天似乎没有发觉，按理来说这不可能，或许是他看得太入神了。
把人抱紧怀里的时候还是觉得冷得打了个寒颤，黄少天像是只受惊的兔子，连整个人的神经都绷了起来。
“少天，我有个婚礼想和你一起去。”
喻文州看见他的耳尖开始泛红，整个人似乎有些颤抖，转过头的时候，眼睛瞪得比平时大得多。
“我有个朋友她叫楚云秀，这周六就在……”
黄少天的脸色一变，抓起喻文州的胳膊用力一捏，脸涨得通红：“我靠你是不是有病？我还以为……！”
说到这里他好像才发现喻文州玩味的眼神，明白自己太过冲动感情外露得厉害，可惜为时已晚。
“以为什么？”
“就是那些……呃……就是……”
他显得有些窘迫，这种表情很少能出现在他的脸上。黄少天似乎无时无刻都游刃有余，这样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可爱。
咬着的嘴唇，微蹙的眉毛，在栏杆上无意识滑动的手指。
喻文州抓住他不安分的手，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这距离太近，眼眸似要把人吸进去，说话的声音放得很低，几乎微不可闻。
“会有的，以后总有我们自己的。”
这一句耳语陷进江浪声中，化作一个绵长的吻。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