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长的旅途（38）
无法逃离的家庭伦理。
38
黄少天反握住喻文州的手，他捏得太紧，戒指在他的手心甚至硌得手有点生疼。
他向前凑了凑，等到快接近喻文州的嘴唇时，才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转头看了一下坐在周围的蓝雨其他队员们。
所有的人都拿手掌挡着自己的眼睛，可明显还能从他们的指缝里感受到那些灼灼的目光。
“你们做戏能不能稍微认真点啊！”
卢瀚文边笑便喊道：“黄少，我什么都看不到，你亲吧！”
“瀚文！暴露了！你看不到黄少要亲队长的！”宋晓提醒道。
“是吗？”喻文州反问道。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徐景熙吐着舌头就推着卢瀚文往外走，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李远也立马站起来，一边还捂着眼睛，“我什么都没看到！”
有人带头，一群人都叽叽喳喳地捂着眼睛七嘴八舌地从门口走出去，偌大一个房间，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少天现在能回答我了吗？”喻文州和他凑得太紧，声音压在耳边，比他平时的声音又低了一个度。
黄少天被他弄得浑身打了个激灵，“我们这算不算闪婚啊？”
“两个星期是挺快的。”喻文州好像思考了一下。
“也不算吧，毕竟浪费了十年，总得赶点进度。”黄少天松开手，把那枚刻着小鱼的戒指套到自己的手指上，然后拿起另一枚戒指，居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单膝跪了下去。
“借花献佛，但谁叫你不给我准备的机会。”黄少天抬起头，他的语气抱怨，眼神却在发亮，“喻文州，这是我今年的生日愿望，你愿意和我共度一生吗？”
他捏住喻文州修长的手指。蓝雨队长的皮肤一向偏白，长期保护的手干燥而漂亮。他们不能戴在着双手上任何首饰，不过这一刻却理应破个例。
黄少天吻了吻喻文州的指尖，然后将另一枚戒指小心翼翼地推了进去。
“真想现在就找个证婚人。”喻文州低头看他，“少天，你的生日愿望太简单了。”
“可多少人一辈子也实现不了。”黄少天站起身来，他挤近喻文州的腿间，轻轻地搂着对方的脖子，低着头望进那对黑色的眸子，“我现在要吻我的未婚夫啦！”
“期待已久。”
“哇，能不能稍微稍微矜持一点点。”黄少天笑着凑近，用鼻尖蹭着他的鼻尖。
“没办法啊。”喻文州按住他的后脑，“钻石先生，这下能暂时不说话吗？我真的很想吻你。”
他们当晚闹到半夜才回宿舍，从餐厅出来后又直奔了KTV。蓝雨的各位对于正副队长把他们关在门外的行为进行了强烈的谴责，然后要求他们的正副队在KTV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才艺表演。黄少天和喻文州从《阳光宅男》一路唱到《今天你要嫁给我》，直到蓝雨各位发现他俩根本没有羞耻心，并且黄少天表示自己要高歌一曲《奇妙的约会》才作罢。
“小卢！快！唱一首少先队队歌涤荡一下我们的心灵！”宋晓抢过黄少天的话筒举到头顶。
“我已经是团员了！！”卢瀚文拿过喻文州递给他的话筒表示。
“黄少你听到没，孩子都长大了！”宋晓跟着起哄。
徐景熙在旁边提醒：“孩子到了叛逆期，家长的引导格外重要。”
“我们瀚文可乖了。”黄少天也再去抢话筒，说实话虽然他曾创下过蓝雨的麦霸记录，但刚刚连唱那么多首歌没有休息，喉咙还是像火烧一样，“队长你快给我递点水，我要爆炸了。”
喻文州直接拿了手边一罐可乐，手指一扣，“噗呲”一声，泡沫就从罐子上那个开口里冒出来。
“哇哦！”徐景熙拍手，“队长还有这个技能，我从来都不知道！”
“单手开可乐，撩妹神器！”李远鼓掌。
“怎么样没见过吧？队长可会这个了，帅得不行。”黄少天得意地接过喻文州开开的那罐可乐，“强有力的手指，蓝雨的支柱。啊！我的好队长！”
“突然咏叹。压力山大啊……”郑轩撇撇嘴，嫌弃地摇摇头。
“啊！我的好男友！”卢瀚文学着刚刚黄少天的样子，“其实黄少你刚刚想说这个吧！”
“瀚文，作为一个团员，你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事实嘛！”卢瀚文调皮地像黄少天吐吐舌头，“你们看黄少脸红了！恋爱中的人果然好不一样哦！”
“我眼前怎么出现粉红泡泡了。真的好奇怪啊！”宋晓挥了挥手，仿佛要把眼前那些“粉红泡泡”打破。
“此时是不是应该配点什么BGM？”坐在点歌台边的李远问。
“我靠！你们够了！喻队长你能不能管一管你的队员啊！”黄少天直接坐在了喻文州的身边。
“休息时间，我没有权限干涉队员私人生活。”喻文州笑着。
“我还能不能有一点副队长的特权了！”
“你可以有队长夫人特权啊。”卢瀚文说完又立马躲到了宋晓的身后。
“小小年纪都是从哪里学的，垃圾话都用到你黄少的头上来了！懂不懂得谁是敌人？懂不懂？”
喻文州从身后轻轻揽住他的腰，凑到他的耳边，KTV嘈杂的环境下这音量只有他们能听到。
“少天想要什么特权？”
黄少天转过头去，笑着对他眨眨眼睛，“什么都要。”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过得很平静，蓝雨的赛前集训有条不紊地展开着，黄少天和喻文州还抽空去签证中心办了个签证，他们办的加急，一切都很顺利。
蓝雨的各位对他们的态度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或许是由于他们早就怀疑副队长对队长图谋不轨多年，因而对他们的修成正果其实是欣喜大于惊讶或是不接受。虽然已经有了结婚的计划，但黄少天和喻文州还是不打算此刻公开出柜。毕竟这个决定涉及到的不只是他们两人，更关系到蓝雨战队甚至于荣耀联盟，不容草率。说句残忍的话，即使是今天，对他们这种人的宽容仍然是有限的，他们并不期望所有人都像蓝雨内部一样理解并且支持他们。
其他人的态度黄少天可以暂且不管，而有些人黄少天却不能不管，比如说他的父亲和母亲。
周五的时候联盟会议，喻文州早上就飞了北京。黄少天安排好一天的训练日程，下午训练的时候早退了一点，说是要回家取东西。
他故意选了这个时间不是没有一点心机，他明白喻文州总是希望陪着他，黄少天也并非不肯信任他，可他就是不想喻文州跟他一起承担这一切。
开了门进去时黄少天就闻到一阵菜香，黄妈妈正把排骨汤上桌，而爸爸正在摆筷子。
“少天？”女人有些欣喜地看着刚刚进门的儿子，“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今天不训练吗？”
“我提早出来了。”黄少天笑了笑。
“吃饭了没有？”
黄少天摇摇头，母亲赶紧把他拉到座位里，“他爸，快给阿天拿碗筷。也不知道煮的饭够不够。”
“肯定不够的。我闻着就想吃三碗了。”
黄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就你嘴甜。”
他们有段时间没有同桌吃晚饭了。黄少天又是快一个月没见，黄妈妈其实想儿子想得紧。家中的饭菜纵然简单，也总是能让人爱不释手。黄少天虽然没吃三碗饭，却实打实地喝了好几碗排骨汤。
直到饭后居然天色才开始渐渐变暗，黄少天去帮黄妈妈把阳台上的衣服收好。天色有些沉，阳光已经完全收到了乌云后，天边没有他所期许的万丈霞光。
“看起来要落雨。”黄妈妈说，“你带伞没有？”
“没有。”黄少天老实回答。
“这次回来有什么事？是不是拿什么东西？”黄妈妈问，“感觉你今天心里好像有什么事。”
黄少天个人的物品几乎都在他自己的房子那边，不过也有少量东西依然存在这栋他从小到大居住的老房子里，包括一些证件，黄少天偶尔需要回家拿一趟。一般他回家总是周末或是假期，即使是工作日回来也会先打声招呼，免得家里没人。
至于心里有事，黄少天知道他逃不过黄妈妈的眼睛。他的母亲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特别是对于自己的儿子更是多了一份关注和担心，黄少天的那点情绪在她的眼睛里根本藏不住。
其实他故意没有先打招呼，甚至存了一份万一他们不在家的侥幸，就像曾经期望什么原因推迟考试的学生。明知道一切总会来，可还忍不住逃避。
“妈，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你是不是和昭昭分手啦？”黄妈妈关切地问，“其实你也不要太沮丧，相亲嘛碰不到合适的很多的。我也不是一定就要逼着你马上结婚……我还认得几个好的年轻姑娘的，或者你有自己的喜欢的也可以的。”
“妈，不是……”
“那是吵架了？”黄妈妈说，“那就更简单了，你们有点小摩擦很正常的。我和你爸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还吵架，你们才多大啊……”
“对不起，妈。”黄少天打断黄妈妈喋喋不休的唠叨，“我让您失望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妈妈也是担心你，你说你这么大连次恋爱都没谈过怎么可以。我又不是要你一次就成，你总要上点心。前段时间是我太急了，你要不喜欢也可以慢慢找……”
“她是假的。”黄少天说。
“什么假的？”
“王小姐不是我女朋友。上次相亲后我怕你再给我找，才说对她很满意，正在交往。”
黄妈妈愣了一下，“她不是你女朋友？”
“是。对不起，我骗了您。”
“没事，没事没事。少天啊。”黄妈妈看着儿子脸上凝重的神情，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没有骗人家女孩子吧？”
“没有，我跟她说好的。”
“那就行……少天，你以后不愿意就直说，不要骗我。”黄妈妈拍了拍眼前有些紧绷的儿子的身体，“妈妈有那么可怕吗？我真不是逼着你相亲完就去结婚，我知道你有想法。”
“妈，”黄少天深吸一口气，他一瞬间突然有点好笑觉得说出这句话，像是瞬间回到了十年前他说出那句“我要做职业选手”的时候，“我有男朋友了，并且我们准备结婚。”
“这么快啊，我还没有见过呢，是哪家姑娘啊？我认不认得。”黄妈妈笑着问，脸上带着欣喜、好奇同时又有一丝担忧。
“妈，是男朋友。”黄少天把重音咬在那个“男”字上，“你认识，喻文州。”
“什么喻文州？”黄妈妈一时间仿佛转不过弯来，儿子说的话明明很好懂，她却怎么也理解不了。
“我喜欢喻文州，我们俩交往了。”
“少天，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你别跟妈妈开玩笑啊。”
“我没有。”说出最开始那一句以后，黄少天突然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有个同性伴侣，他是我的队长喻文州。”
“少天！”黄妈妈的声音陡然升高，甚至有些发颤，“你不想结婚也不要拿这种事情来搪塞你妈妈。”
“我没有不想结婚。我现在很期待和他的婚礼。”黄少天对着眼眶微微发红的母亲露出一个微笑，“我没有开玩笑，我爱喻文州，我已经接受他的求婚了。”
他向母亲伸出手。他的手指上还好好套着那枚喻文州送给他的戒指。在黄家客厅惨白的日光灯下，那枚戒指反射出一点光芒，如同宣战一样。
“少天，你撒这种谎吓你妈妈干什么？”不知道何时，本来在收拾碗筷的父亲也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边，看来已经听到了部分黄家母子的对话。
“爸，我没有撒谎，我是认真的。”
“你，你这谎撒得太没有水平了。”黄妈妈依然不肯接受，“你队长肯定又是被你拉来当挡箭牌的。文州总是帮你打掩护……”
“我们已经预约了美国的结婚手续，下周就会出发。你们可以去查询航班。”黄少天叹了口气，“爸，妈，我知道你们暂时不能接受，但我不是开玩笑，队长也不是挡箭牌。这么多年我才发现，我最爱的人就在我身边。”
“跪下！”黄妈妈厉声打断了黄少天平静的叙述，“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你爸。”
“我很抱歉我在这件事上骗了您，当初相亲时，我也没有想清楚。我知道这样会给你们压力，但我不想放弃我的幸福。”黄少天膝盖碰到客厅里冰凉的地板上，已经隐隐开始发痛，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庆幸，还好喻文州不用和他一起跪在这里。
“你知道什么！”
“和一个男人，你真的以为他会给你幸福吗？！”
“不是他给我，是我们共同努力。”
黄爸爸叹了口气；“阿天，你是被冲昏了头脑，你觉得新鲜，等你想好了就知道还是好好娶个姑娘得好……对于男人家庭是很重要的。你看，我和你妈，要不是有她我们风里雨里怎么过来的？”
黄家爸妈如同许多上一辈人。他们通过相亲认识，然后结婚组建家庭。他们是幸福的一对，一路顺顺利利地走下来，互相扶持互相依靠，小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几十年的相濡以沫，再加上如今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他们对生活向来满意，并且认为自己的状态就是最美满的家庭状态。而他的儿子，却要离经叛道地领一个男人进门。
“我不喜欢姑娘，我娶她们是耽误她们。爸，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和队长也可以组建美满的家庭呢。”
“什么家庭！你们连结婚证都没有一张！孩子怎么办？他给你生吗？”
“我不在乎那张证书，况且我们马上也会有一张。至于孩子，我们可以领养。”
“少天你不要傻啊。”黄妈妈几乎要落眼泪了，“他以后也是要结婚的，你怎么办，你要被别人讲的。”
“他不会。”黄少天笃定。
“你知道什么！你们什么保障都没有，人都是会变的！”
“他不会变的。”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夏季的暴雨似乎要来，风把落叶吹得呼呼作响。
“你，你是不是要把你妈气死了就没人管你逼你了！”黄妈妈急得跺脚。
“对不起。”黄少天再次道歉，却依旧没有松口，“我没有那个意思，妈，我想你能祝福我们。”
“不可能！我祝福我儿子和一个男人？喻文州看上去老实，他真……真不是个东西！”
“妈！”
“你为了他跟我顶嘴是不是？你是不是不打算要你妈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
“少天，你也冷静一点。”黄爸爸劝道，“你还年轻，不懂事。这种事情，不是一时冲动可以解决的。你好好想一想。我知道你和他都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
“真的没有，爸。”黄少天低下头去，闪电让整个屋子都骤然亮了一下，他再抬起头来，继续说道，“我已经喜欢他十年了。”
“你别说了！你不是我儿子！”黄妈妈猛地站了起来，又一下心软了下去一般看着跪在地上的黄少天，“阿天，你好好想想，我知道你是没想好。”
黄少天没再说话，虽然是夏季，温度却仿佛跌至冰点。
他摇了摇头。
“你把钥匙留下。”黄爸爸起身扶住满身颤抖的妻子，“想好之前不准回来。”
“我已经想好了。”
“你就不能少说一句！”
“爸……”
“想好之前别叫我爸！”
黄妈妈已经小声啜泣起来，她靠在丈夫的肩膀上，低声说着“我的阿天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转上了楼梯，没有人回头。
黄少天捏着自己口袋里的那串钥匙，从没有觉得那么冰凉而沉重过。
他起身，对着父母的背影鞠了一躬，轻轻把钥匙放在餐桌上，从那扇他从小就熟悉的铁门里退了出去。
以往他看着这扇门的时候总是想到母亲的笑容和饭菜，父亲那些他也读不懂的书籍，他藏在床底下的漫画书和偷偷省下来准备买手办和账号卡的零花钱。这是他度过整个童年的地方，他的家，如今将他锁在门外，冰凉而绝情。
其实所有的对话他都在大脑里演练了千百遍，说出来的时候他也没有什么迟疑，如今这一关门落锁他才整个人松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在发颤。
大雨已经落了下来，砸在夏季的路面上升腾起一股特殊的燥热味道。黄少天冲到自己的车旁才发现自己居然粗心到没把车钥匙从那一大串钥匙上拆下来。
电闪雷鸣和大风呼啸总是适合现在的氛围，黄少天靠在车边，一身衣服一会儿就湿得彻彻底底，刚刚跪过的膝盖一下疼得人皱眉。
他转身走向老房子地下那一片窄窄的房檐下，那地方太窄，缩着身子也抵不过飘来的雨点。
电话铃响得恰到好处，黄少天的手上全是水，屏幕滑了几次才打开。
“少天，你去哪了？带伞没有？”
“队长，”开口时黄少天才发现声音有点哑，他的鼻头一酸，声音瞬间就带上了哭腔，“对不起……”
——TBC——
